自古以来,御史大夫与丞相、丞相与皇帝之间的关系,便足以用“微妙”一词语形容。
首先,皇权与相权之间的矛盾一直便存在。皇帝依赖丞相统领百官,却又不得不提防权力被丞相架空。于是,不少皇帝对于丞相的存在是既爱又怕,相当忌惮。
有一些皇帝比较厉害,直接把丞相的权力架空了便是,比如我们前面所讲的汉武帝刘彻,他在位期间,丞相到后来几乎只能算是一个“摆设”。
到刘病已掌权之后,他重用外朝官员魏相打败了霍氏家族,自此之后,丞相参与大小事务决断的权力又开始回笼。
那么,当丞相具有一定权威性、决断权的时候,皇帝又会怎么扼制丞相权力、以提防被架空的?
此时,便需要御史大夫出场了。
汉承秦制,朝堂上设三个最高的官职统领政务,分别为丞相、御史大夫和太尉,合称“三公”(汉武帝时设大司马,取代太尉一职)。其中,丞相负责辅佐皇帝处理全国政务,太尉为全国的军事长官,而御史大夫则负责辅佐丞相并监察百官。
所以,即使丞相名为“百官之首”,也依然受御史大夫的监督。且当丞相之位空缺时,御史大夫可升任为丞相。
御史大夫会严格监察丞相,而丞相也会在御史大夫的监察之下,谨守规矩、秉公办事,以防被弹劾。
丞相和御史大夫这两个重要的辅政之臣,也被合称为“两府”。两府之间相互制约,共同效力于皇帝,这便是权力的平衡之术了。
这种微妙的权力关系,在魏相担任丞相时还有所体现。
此前,我们讲赵广汉一案时,说到刘病已让赵广汉和魏相互相纠察对方的罪证,便是刘病已在借此让重臣相互掣肘和制衡。
但是,到了丙吉担任丞相时,向来弥漫在皇帝和丞相之间的这种尴尬气氛,竟似乎不见了!
要说为什么,自然是因为丙吉的特殊身份——刘病已的救命恩人。
不过,起初是很少有人知道丙吉的这层身份的,包括刘病已本人在内。
当年,刘病已受其祖父太子刘据巫蛊冤案的牵连,也被汉武帝下狱,时任廷尉监的丙吉,不计后果和回报地数次将刘病已从鬼门关救回,还安排了两个乳娘哺育刘病已,担起了刘病已的衣食,其恩德并不比抚养、教育刘病已长大的张贺少一分。
但那个时候的刘病已毕竟还只是个婴儿,且在五岁之前就被赦免、放出了监狱,对于这段过往,根本毫无记忆。
后来,刘病已逐渐长大,重回朝堂,成为九五之尊,丙吉竟也从未开口提过当年这段往事,安安分分地做着御史大夫,与前任丞相魏相组成了默契搭档,共同辅佐刘病已,深藏功与名。
若不是有一名为则的女仆站出来,这段过往不知何时才会被刘病已知晓。
当时,霍家刚刚覆灭不久,许是看刘病已已经成为真正的掌权者,有一名为则的女仆便生了歪心思,让她的夫君上书说——当年她在监狱内曾有抚养刘病已之恩。
上书传至刘病已处,刘病已又派掖庭令去核查此事。则说,这事情问一问御史大夫丙吉便可知。
掖庭令带着则去见了丙吉,哪知丙吉听了掖庭令讲明来意之后,勃然大怒,指着则叱骂道:“当年,你因为不谨慎差点害了皇曾孙,还挨了板子,你哪里来的功劳?独有渭城的胡组、淮阳的郭征卿曾因此立功罢了!
随后,因担忧像则一样冒领功劳的人再次出现,丙吉不得不迅速向刘病已上奏,说明了当年胡组、郭征卿抚养刘病已的事实。
刘病已也是此时才终于得知丙吉当年对他的莫大之恩。
如此这般,丙吉成为现如今所有在世的朝臣中、最受刘病已信任的人,绝对是理所应当。
皇帝与丞相之间难得如此和谐,偏偏如今的御史大夫萧望之,对丙吉甚是不满。
按照惯例,丞相生病时,御史大夫要立刻前往探望,但丙吉年老、时常生病,萧望之却从未踏足丙吉的府邸;
上朝时,御史大夫应当落后一步进入宫殿,让丞相在他之前,但萧望之却每每与丞相丙吉并列进入,一点都不礼让。
丙吉与萧望之常常意见不合,萧望之不愿妥协,便当众对丙吉说:“您年纪大,但也当不了我的父亲吧!”意思是即使丙吉年纪长、资历高,也休想让他唯命是从。
丙吉听过之后,只一笑而过,也不愿与萧望之深究这些礼节问题。
但丙吉不为所动,刘病已却先坐不住了。
有一次,萧望之上书说:“百姓困乏,盗贼未止,朝中两千石级别的官员多没什么才能,不能胜任其职。三公人选不合适,所以三光(日、月、星)因此不明亮,今年岁首日月少光,是臣等的责任。”
按理来说,萧望之在这封上书中是连他自己都一并指责了的,但是刘病已看过之后,又素来知萧望之对丙吉不满,便以为萧望之轻视丙吉,当即便派人去诘问萧望之。
刘病已容不得别人轻视丙吉半分,哪怕这个人是他十分欣赏的萧望之。
而萧望之面对丙吉所表现出的倨傲不逊,终于为他无缘丞相之位的结局埋下了伏笔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