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汉系列:为政必先正名

2018-12-21 09:30:14.0

公元前72年,刘病已下达了一封诏书:“孝武皇帝躬行仁义,北征匈奴,单于远循……开拓大汉疆土,百蛮之地,莫不臣服,功德茂盛,而祭祀所用的庙乐却与他的功德不相称,朕甚为忧伤。有关官员请一起商定,为孝武皇帝商定庙乐规格等事宜。”

刘病已缘何会突然下达这样一封诏书呢?

从情感上来说,刘病已对于从未谋面的曾祖父刘彻,可能会有好奇、向往甚至是崇拜,但是其真实的情感不可能如他在这封诏书中表达的那样深厚和强烈,毕竟刘彻也是因为听信谗言而杀他满门的凶手。

从理性上来说,刘病已登基不久,势单力薄,每一条诏令、每一个举措,都应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,而非心血来潮。

那么,刘病已此举,便一定有更深的含义。


我们曾说过,在未登基之前,刘病已虽名为皇曾孙,实际上却与平民无异。且在刘病已的身上,还压着一副他摆脱不了的枷锁,那就是他的祖父、前太子刘据的冤案。

虽然刘彻晚年意识到了他错怪了刘据,还修建了归来望思台等建筑表达其思念和悔恨,却一直未正式为刘据平反。到刘病已登基时,刘据的谥号仍是称不上美谥的“戾”,且没有陵园,也不能享受宗庙祭祀。

刘病已登基之初,本要按例追尊自己的父祖,有关部门的回复却是:

按照礼仪规定,继承了某人的皇位,就成了这个人的儿子,便不能再祭祀自己的亲生父母。所以,刘据的谥号,仍应为“戾”字,不得擅改。

这也意味着,刘病已的身份,只是刘弗陵的“继子”,且还是因为大将军霍光的推举才有此“殊荣”。

但若刘病已想要让自己从霍光的权力枷锁中脱身出来,就必须为自己“正名”。

“正名”的办法,便是在世人面前宣告,他是孝武皇帝的嫡曾孙,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,而非“刘弗陵的继子”,或是“戾太子之后”。

于是便有了开篇我们讲到的、刘病已下达的那一封诏令。


根据古代传统,只有嫡系子孙才可主丧、主祭、立庙,刘弗陵在位十三年,都未曾为武帝主持过祭祀、立庙等事宜,只因他是刘彻的庶子,而非嫡子。

而刘病已下诏让群臣商议武帝庙乐等事,是向所有人昭告,他与刘弗陵嫡庶有分,他是继承孝武皇帝事业和遗志的正统,他的继位乃天经地义且名正言顺。

此举,应当是刘病已登基之后的一招大棋,同时也是刘病已与霍光展开的第一次交锋。

因为强调了刘病已身份地位的正统,便削弱了霍光在他身上施加的恩德与影响力。

而霍光能否认吗?不能,毕竟这是事实。

更何况,即使是大权独揽的霍光,至今不也仍在借用汉武帝刘彻的名义号令群臣?如果失去了汉武帝赋予他的身份和地位,那么霍光现在所做的一切,也将变得名不正、言不顺。

最后,事情进展得很顺利,群臣几乎无不赞成刘病已这次下达的命令。

且上至官吏下至平民,都因为这件事觉得刘病已孝心可鉴,在注重“以孝治国”的汉朝,刘病已因此为他自己赢得了相当的好评。


不过,在这件事中,还曾发生一点点小波折。

长信少府夏侯胜对于刘病已的这条诏令表示坚决反对,他说:“孝武皇帝虽然有攘四夷、广土境之功,却穷兵黩武,导致汉朝财力枯竭,百姓流离失所,天下虚耗,户口减半,不应当为其设立祭祀之乐。”

说起来,夏侯胜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——他也是当时有名的大儒,经学名家。

夏侯胜对刘彻的这番评价,虽略有夸张,但也确是事实,而夏侯胜的观点,其实也是当时大部分儒生乃至平民的观点。早在讲述汉武帝的时候,我们便曾讲过,在刘弗陵、刘病已在位期间,人们对于刘彻的功过是非便已出现了极端的评价。

我们今日不谈夏侯胜的评价是对是错,单谈夏侯胜其人,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一位忠正敢言之人,即使有很多人劝阻他不可再多言武帝的过失,他却仍旧不愿讲逢迎之语。

所以,不愿妥协的夏侯胜,最后被刘病已丢进了监狱。同时被下狱的,还有另一位叫黄霸的御史中丞,罪名是“没有阻止夏侯胜的胡言妄语”。

有趣的是,在监狱中的时候,黄霸知夏侯胜精通经学,便请求夏侯胜为他讲解经学。

夏侯胜说:“都要死了,还讲什么经学?”

黄霸说: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”

夏侯胜一听,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意。此后,两人便在监狱中各自做起了老师和学生,不亦乐乎。

这一讲,便讲了两年。

刘病已虽然将他们论罪下狱,却出乎意料地并未判他们死罪,两年之后,借着大赦天下的诏令,刘病已将夏侯胜与黄霸从监狱中放出,并且重新重用。

可见最初刘病已便没有要治这二人罪的想法,不过是为了让诏令有效地贯彻和实施而震慑群臣的举措罢了。